KKBOX林冠羣 寧當麻煩製造者的「續命力」 (2014-10-22 財訊 文／朱致宜)

好萊塢賣座電影《明日邊界》中，男主角湯姆·克魯斯在戰場上過關斬將、被視為超級英雄。不過，矯健身手並非與生俱來，而是阿湯哥擁有「死而復生」的續命超能力，一次次戰死沙場又復活重來，才能一路避開陷阱、殺掉怪獸，創下彪炳戰功。現實世界中，亞洲最大網路串流音樂平台KKBOX，就是一家擁有超強「續命力」的公司。

世界級股東陣容

台灣新創公司明日之星

今年9月，KKBOX宣布獲得主權基金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（ＧＩＣ）投資1.3億美元（約新台幣30億元），繼2010年日本第二大電信商ＫＤＤＩ入股後，KKBOX已經擁有世界級的股東陣容。市場盛傳KKBOX目前正在準備上市，估值有望達5億美元（約新台幣150億元），瞬間成為資本市場備受矚目的網路新星。

不過，KKBOX執行長林冠羣卻不希望自己現在就被定位為成功者。宣布獲得ＧＩＣ投資幾天之後是他的生日。友人紛紛在他的臉書留下祝賀之詞。不過，他的老友、同時也是KKBOX獨立董事的日本創投Infinity Venture創始人田中章雄卻這樣祝福：「希望你持續製造麻煩（Keep making trouble）」，有趣的是，幾個小時後，林冠羣在發表生日感言時，也呼應了這番期許，他說：「我會持續當個麻煩製造者（Trouble maker）！」

5年來，林冠羣甚少接受台灣商業媒體訪問。接受《財訊》獨家專訪時，他帶點反骨地說：「商業模式都是事後諸葛，大家都在試著活下去，說穿了我們只是很幸運。」比起成功故事，他談起自己一路製造出的麻煩，反而更帶勁。

強踩音樂產業

慘遭唱片業修理

「『麻煩』的概念很簡單，就是『破壞』。」田中章雄這樣告訴《財訊》記者，他期待林冠羣持續把創新概念帶進音樂市場，一如○四年，KKBOX團隊決定和唱片公司坐下談版權，毫不畏懼成為音樂產業眼中的「麻煩製造者」。

當時，唱片業對「下載歌曲」充滿敵意，KKBOX遂主打「線上串流音樂服務」，消費者只要付固定費用就能在網路上聽歌聽到飽。但這樣的商業模式堪稱空前，雙方經過漫長的談判才討論出拆帳模式。當時，為了表現誠意，KKBOX甚至願意提出兩套報表，就算自己營運不賺錢，唱片公司仍可依照點播次數來收取版權費用，才讓音樂產業上下游緊張關係逐漸舒緩。

○七年到一一年，KKBOX經歷漫長的商業談判與侵權官司，談到其中錯綜複雜的生態系統，比如以為談好了所有版權，但卻還是被告，原來是早年創作者酒後隨意簽下授權書；又有時，侵權了一首歌、權利人卻要求要連帶買下100首歌曲的版權才肯和解。一位曾參與數位音樂版權談判的唱片業老將形容，數位音樂合法化是讓人一夜白頭的艱難任務，連唱片業人士都這樣形容了，何況是科技背景的門外漢？談起當年的重重困難，林冠羣很平淡的說，踩在別人地盤上，自然會被修理，他雙手一攤：「科技公司打專利戰不也如此？我有什麼資格喊苦？」

當時，林冠羣以「自來水」來比喻串流音樂概念，強調KKBOX就是提供音樂的「水管」。從今天幾乎人人手機裡都有KKBOX軟體的超高滲透率來看，這樣的方向確實是正確的，不過，串流音樂真正風行的時間點，卻足足讓KKBOX團隊等了7年。

國際化之路

日商ＫＤＤＩ投資具關鍵

「我們的長期計畫失誤率超高，根本是100%！」當時林冠羣想的是，雖然台灣市場不大，但３Ｇ將大行其道，花個3年、養出100億元台幣的年營收之後，就可以進軍國際。不過，真正引爆商機的，卻是○九年，iPhone帶來的智慧型手機革命。「撐過去，這就是我們的本土優勢。」

林冠羣打個比方，他說，歐美公司打仗就像空軍發動攻擊四處轟炸，但KKBOX卻像陸軍，選擇有利基的戰場綿密深入滲透。一二年，蘋果iTunes開放台灣地區的單曲下載，一三年，免費音樂串流平台Spotify強勢進軍台灣，卻也無法對地主KKBOX產生正面的衝擊。前幾年耗盡心力談下的版權，就是KKBOX最大的防禦壁壘。

除了防禦，自然也得攻擊。當初「營收超過10億美元就進軍國際市場」的規畫顯得過於天真，KKBOX曾試過中國，但鍛羽而歸，真正跨出海外市場的關鍵，在一○年得到日本第2大電信商ＫＤＤＩ的投資。

當時，ＫＤＤＩ斥資6000萬美金收購KKBOX海外母公司67％股權。在這輪融資中，大眾電信與早期投資人的股份幾乎全數出脫，KKBOX脫胎換骨成為國際級公司，擁有充足銀彈與領路人進入日本市場。除了香港、日本，一三年以來，KKBOX揮軍東南亞，在新加坡、泰國、馬來西亞都插旗設點。「KKBOX之所以值這個價，就是因為他不僅有『Taiwan Story』」台灣併購與私募股權協會創會理事長黃齊元曾撰文表示：「不管做得多好，台灣市場在外資眼中是沒有價值的。但一旦證明有開發台灣以外市場的能力，身價就不一樣了。」

林冠羣同意這樣的說法。同一時間進軍國際的其他網路公司，多半選擇中國大陸為目標，KKBOX也曾試過，但最後死得透徹。他透露，2007年，KKBOX曾與中國一家大型網路公司談合作，但在磋商入股的關鍵時刻，KKBOX在中國的網路域名卻突然消失，他驚覺不對，才緊急煞車。「投下去的資金全部燒掉，幸好我們還有老本。」林冠羣感嘆地說，其實日本和東南亞市場的困難度也很高，KKBOX團隊不怕戰死，但一定要記得為何而死，不要死得不明不白、更不要在同一個地方死第2次。

團隊第一守則：

比九命怪貓更強的續命力！

現在，KKBOX正在醞釀製造下一個「麻煩」──田中章雄期待林冠羣再製造的「麻煩」，正是讓音樂更加徹底的無所不在。這不免呼應市場傳言，KKBOX將使出撒手鐧，把目前主要營收來源──線上聽音樂「免費化」。

林冠羣證實這是必行之路，並表示這在明年「一定會發生」。不過他強調，推出免費線上聽音樂服務，是為了更加壯大KKBOX平台的用戶基礎，再打造更多衍生服務。最終目的，是要建構音樂生態圈，把KKBOX打造成象徵生活品味的品牌。

他舉例說，唱片銷售量萎縮，但音樂產業整體消費總額還是增加，比如演唱會市場正在蓬勃發展。現在，KKBOX不但打造自己的售票系統，還自己辦演唱會、做網路轉播。一年一度舉辦的風雲榜演唱會，不但已進軍萬人小巨蛋，更請得動陳奕迅、蔡依林等巨星級藝人登台表演。這些光鮮成績，同樣是由一次次頭破血流的經驗累積而來。

「不要跟我說一次就會成功啦！那是不可能的！」談起辦演唱會的挫折，諸如人數控管不當、消費者要求退票，或是演出藝人的千奇百怪要求，特殊表演場地網路轉播條件惡劣，他仍是淡然處之，只說，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行規與眉角。他認為，只要在公司能承擔的風險範圍內，經營者必須給員工犯錯、甚至戰死的經驗。

「就跟打電動一樣啊！死掉就重新來一次、每一次都要試到極限。」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，林冠羣與他的創業夥伴已經數不清楚死過多少回。現在的KKBOX已經增員到300名員工，他必須一再確認，這個百人公司跟當初衝撞唱片產業的小小新創公司，有著一樣不怕死的「續命能力」。

對「續命能力」的要求，也替林冠羣製造一個格外費思量的「麻煩」，那就是如何面對資本市場。

不怕犯錯的能力

做好進軍資本市場的準備

「成為『上市公司』的入學門檻很低，但一直保持優等生成績，並不容易。」沒有一個創業家不把「公開上市」當作創業里程碑，但林冠羣的態度卻格外保守。他坦承，KKBOX的財務狀況已準備好上市計畫，但一直沒有啟動，是因為他不確定公司文化是否做好準備。

「投資人定的ＫＰＩ（企業關鍵績效指標）當然還是看你的營收獲利，但經營者不能把壓力下放給員工。」林冠羣說，一旦害怕犯錯，團隊的續命超能力就將消失無蹤。事實上，如果公司沒有公開上市，他確實可以扛下績效壓力，但當每個季度都要將營收數字攤在陽光下，盤中沉浮的股價也未必確實反映經營團隊的努力時，員工是否還能保持不怕犯錯的初心？

不過，路是必須走下去的。當KKBOX第一次面臨轉型危機時，林冠羣就悟到一個道理──公司的命運和人一樣，再怎麼叱咤風光的一切，百年後都將滅於塵土。一路走來，林冠羣與創業團隊已經練得面對失敗而不驚懼的能力，現在，如何帶領300名員工以平常心走過萬人追捧的敲響資本市場之路，卻仍願意向未知世界開疆闢土？

如果萬事萬物都將滅於塵土，這一堂艱難的課題，恐怕是林冠羣與創業伙伴們，一路上最值得一睹的風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