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家論壇》吳崑玉／民進黨需要重修的戰略課
國民黨強闖成功，選罷法、憲訴法和財劃法一天之內，全部三讀通過。（圖／記者朱永強攝）
[NOWnews今日新聞] 國民黨強推三大法案三讀過關，民進黨氣噗噗，加上賴總統提名的七個大法官全數不通過，劉靜怡還被民進黨團自己封殺，氣得在臉書大罵民進黨，然後綠營人士又反過來罵劉自證其人品有問題…。柯文哲案即將落幕，立法院的一團爛帳開始被看見，民眾黨輸了，但民進黨沒有贏；國民黨在立法院贏了，但在輿論市場也沒有贏。三大黨能在政治戰場上，打到三方都沒有贏家，也算是個台灣政治的奇葩現象。
各黨其實都想贏，卻從沒定義清楚什麼叫作「贏」？要贏的是什麼？要怎麼贏？孫子謀攻篇說:「故知勝有五：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，識眾寡之用者勝，上下同欲者勝，以虞待不虞者勝，將能而君不御者勝。此五者，知勝之道也。」一場仗，勝負的起點是搞清楚能打不能打？人少打不贏還是得打，那就需要找方法，「戰略上以一敵十，戰術上以十敵一」。人家有「金門坦克」，你就得四五個人肉RPG一起上，打到它殉爆。不惜犧牲，全力打垮敵軍最強碉堡，或敵軍指揮系統，才能在敵軍中形成恐怖效應，打垮整個士氣，這叫「識眾寡之用者勝」。上頭提名人之時，便須多方詢問，得到多數立委認同，而非現場反水，「上下同欲」的關鍵不是紀律與命令，而是大量的雙向溝通。人數不如對方，投票一定會輸，想整團換票，又會被人家騙，那有先期暗中佈局，撬動對方幾票跑票嗎？撬動了才可能「以虞待不虞」，撬不動就得想其他方法。
戰鬥計劃，不論是軍事還是政治，不是像沈伯洋講的那樣，「會輸的戰場，還是要戰鬥，因為這樣才會贏。」這只是態度，起點，但重點是「怎麼戰鬥？」明知會輸還是用老方法，義無反顧的往前衝，那叫「萬歲衝鋒」，像北韓兵去當人肉消耗品。鄧小平講國共內戰，共軍面對國民黨優勢裝備與兵力，每天晚上苦思應對之道，不斷復盤檢討前日戰鬥過程細節，找出對方弱點，第二天就拿來試，管用的就留下來繼續用，不管用就趕快撤。戰略是一種「How」的藝術，對方會不斷找方法來弄死你，你也得不斷想新方法去弄死他，至少不被對方弄死。「昔之善戰者，先為不可勝，以待敵之可勝。不可勝在己，可勝在敵。」有時不能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，先得保住重點，不被弄死才行。
說實話，我完全不能理解立法院成天打架，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傳統？王金平當院長時，跟各黨黨鞭都講好，小打小鬧演演戲可以，不准打真的見血，然後打完就到後面吵架或協商。上一屆立委，國民黨少數，仍保持這種傳統，「麵粉水球，勾芡復國」，重點仍在協商而非打架。但這一屆的立委可不是這樣，民進黨立委以為仍像以前一樣打假的，但國民黨立委卻是穿上全套護具裝備打真的，而且連擒拿術反折脫臼、多人圍毆都出來了，民進黨立委完全束手無策。請問，這種打法你打不贏，人家有人數優勢，根本沒打算跟你協商，請問你要打什麼意義？老將軍總在打上一次戰爭，但人家換了新將軍、新部隊、新裝備了，你還要用老方法玩萬歲衝鋒嗎？
其次，群眾動員包圍立法院，是一種政治威嚇戰術。但當國民黨立委，發現綠營執政者怕出事，被框在「當家不鬧事」的條條框框裡，怕被人說毀壞台灣民主，國際形象受損，於是不讓青鳥衝進去，他們便不再害怕青鳥，關起門來放開手腳打。青鳥歷經多次動員，兵疲馬困，又擋不住任何院內強行通過的決議，一鼓作氣，再而衰，三而竭，很多人不知道再上街頭有什麼意義？這是非暴力抗爭與「和理非」的先天困境。和理非只對同樣是文明人的人有用，對付小流氓，直接鋁棒貼上「德」字，見紅見血才能讓他明白有些事不能做。這是戰爭與和平的基本邏輯，和平從來不是由高尚道德倡議而成，都是打到累了，雙方都打不下去，和平才會水到渠成。所以，要逼對手懂得文明的回到談判桌上或協商室裡，就得先讓對手知道硬幹的代價。你敢在院內暴打，我就放人進來打，雙方比完狠勁，談判桌上自然就會文明多了。
民進黨很信悲情牌這一套，覺得累積悲情，會對下次選舉有利。但這種思路的前提，是你能好好活到下一次。現在是民進黨執政，人民對執政者的基本假設與價值判斷標準，是其能力，而非其道德完美。城市游擊戰的基本原理，就是靠不停的暗殺與爆炸，損害執政者的信譽及統治有效性，讓大眾覺得執政者沒有能力保護大家，於是開始不相信執政者，最終遠離，甚至跑去游擊隊所控制的區域，因為那邊更能有效保護人們的生活。換言之，執政者有時必須採取強力措施，恢復有效的統治，即使那看起來不太合理，甚至暴力，但能有效改變一些事，或逼對方坐上談判桌，人們是可以忽略那些暴力不計的。8964後，中國人民還是挺著共產黨。2021年國會暴動後，川普隔4年還是再度選上美國總統。對一個執政者而言，無力統治比道德越界更糟糕，這是定律。
我不是在鼓吹暴力或戒嚴，而是闡明一個原理:當你的對手想用暴力遂行其意志時，你唯一的對應方法就是以暴制暴，讓他受到更不可承受的傷害，逼回談判桌上好好談。有人會說，是你民進黨先使用暴力衝撞，國民黨才不得不回應。對，但民進黨以為過去這種打假球的方法有用，國民黨卻在打真的，那就必須升高衝突模式，否則誰都不會在協商室裡好好談。當年美豬衝突時，民進黨衝完了，回到協商現場，老柯明講，7月CODEX通過萊克多巴胺標準後，民進黨就會撤退，因為實際上也擋不住了。當年的衝突與妥協，都是有底線的，不是什麼良好示範，但最終仍能取得雙方都不滿意卻可接受的結果，現在卻不是這麼回事。
換句話說，民進黨高層，被他們多年來的成功經驗與宣傳口號給騙了，以為衝撞一下可以顯示英勇，被打得慘點可以搏得同情，旗幟鮮明，口號響亮，卻不必負擔任何成本，現在全都不適用了。根本問題是，當年都是文明人間在做政治博奕，現在卻須面對一群流氓幫派的強勢勒索，你不選好戰場，選定題目，決定好攻防策略，又不放手讓一線人員自己做出戰場決策，結果就會一路輸下去。不但立法院法案戰輸，連支持者的士氣也被消耗殆盡。
所以，民進黨高層，需要補修一門戰略課，不論兩岸或是國內，在高度衝突的世界裡，需要的不是精密計算政治效應的政治博奕理論，而是理解真槍實彈的戰略思維，學會製作以寡擊眾的戰鬥計劃。民進黨必須打贏下一場戰鬥，否則，以後，可能就沒有以後了。
●作者：吳崑玉／專欄作家、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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